胡幼奕深度解析“天价矿权”背后隐忧

继7月3日，国有企业——珠海市沙石土公司以28.6亿元竞得珠海市斗门区斗门镇竹仔岭建筑用花岗岩矿采矿权引发广东省砂石行业地震之后，7月15日，珠海珠江口外伶仃东海域使用权和采矿权的网上竞价活动，广东省广业环境建设集团有限公司最终以62.48亿元的成交价格，再次给广东省砂石行业投下一枚重磅炸弹，不仅打破了广东省纪录，在全国范围内也让其他砂石矿权甘拜下风，在整个砂石骨料行业内激起了层层巨浪。这两起事件也被业内称为“天价矿权”。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天价矿权”的出现？“天价矿权”的出现，又会给当地砂石骨料市场秩序和产业布局带来怎样的影响，是否还会波及全国砂石骨料产业的未来走势？记者就上述问题近日采访了中国砂石协会会长胡幼奕，请他深度解析“天价矿权”背后隐藏的忧患，以期让业内外从中得到更为权威且全面的认识。

“砂石是工程建设中最基本且不可或缺的建筑材料，与水泥一样，都是混凝土用量最大的原材料，且用量是水泥的6倍，市场需求很大。近几年，国家实施生态文明建设，环保政策越来越严格，各地环保措施也逐渐加强，淘汰了大量工艺技术落后、规模小的传统砂石企业，而石矿建设周期较长，新的石矿产能不能马上释放，且淘汰的多，新建的少，市场上砂石骨料供应量明显减少，各地基础设施建设等仍在继续，再加上国家提出的重点建设项目，包括今年两会提出的‘两新一重’建设，市场对砂石骨料的需求持续旺盛，价格自然水涨船高。”胡幼奕简要分析了目前全国砂石骨料市场的整体环境。

据胡幼奕介绍，近年来，砂石骨料的短缺和涨价，引起了国家和地方政府等多方面的高度关注。去年11月，工信部等10部门联合发布《关于推进机制砂石行业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意见》。今年3月，疫情期间，国家发改委等15部门又联合发布《关于促进砂石行业健康有序发展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指导意见》）。为了更好地贯彻执行文件精神，按照国家发改委、工信部要求，中国砂石协会组织专家编写了《指导意见》解读，与《指导意见》同步发布。与此同时，从4月份至今，中国砂石协会又马不停蹄地配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等部门做了多个通知与计划，旨在做好市场监测协调，稳定市场供应，推进砂石骨料产业的高质量健康发展。

对于本月接连出现的两起“天价矿权”事件，胡幼奕认为，对于当前的砂石骨料市场来说，“天价矿权”的出现是必然。他分析说，新中国成立至今，大多数产业都已成熟，资本运作的空间并不大。砂石是近四五十年成长起来的一个重资产、重资源的大产业，这几年一直被外领域资本看好。伴随着城镇化的实施和各项环保措施的落地，砂石产业近几年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革，由原来的天然采集，演变为一个新兴的材料制造业。国家支持、市场紧缺、价格高企等特性，必将吸引一些大的资本和大的集团进入，矿权价格的持续推高是必然。

对于“天价矿权”对当地砂石市场和全国砂石骨料产业未来发展的影响，胡幼奕认为，“天价矿权”的出现，影响最大的应该是当地的砂石市场和相关企业，但不会对其销售半径以外的区域造成过多影响，对全国砂石骨料市场的影响不会太大。

他具体分析说，市场有自己的规律可循，砂石骨料产业也有自身的发展规律。做判断时，既不能违背市场规律，也不能违背产业发展规律。砂石骨料对销售半径有着较强的依赖性，且石矿的建设周期较长，即便是业内人士也得至少两年才能让石矿产能真正释放，且当前环保型高质量砂石骨料生产线的建设和工艺流程又极为精细，作为深谙砂石骨料运作规律的业内人士来说，是不会冒然去获得这种“天价矿权”的，除非砂石骨料在当地是一种极度紧缺的稀缺资源，市场价格极高，经过仔细推算后，有盈利可言。

“若这些高价矿权的获得者，并不熟悉砂石骨料行业，他们没有做市场可行性研究报告，抑或是可行性研究报告并不完全真实，等回过头算算账，才发现除了赔钱，毫无利润可言。那时，他们就有可能放弃。这两年，关于高价获得矿权，过后细算发现稳赔不赚，不得不放弃保证金，以弃标告终的新闻屡见不鲜。一旦出现弃标，对竞拍单位而言，损失的虽然只是一点保证金，但对国家重大工程和当地砂石布局及产业发展，将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甚至于还会波及到其他矿业权的招拍挂。对其他竞标者，损失则更是无法估量。”

胡幼奕称，即便中标者取得砂石矿业权并真心开发建设砂石矿山，但因为砂石采矿权溢价过高，当地砂石企业的综合成本必然会增加，最终高出的成本自然会转嫁到用户身上。这既与国家的保供稳价政策背道而驰，又严重干扰了当地的砂石骨料市场秩序，为当地砂石骨料产业未来发展增添了更多风险。尤其是一些沿海地区，高企的砂石骨料价格，还可能会进一步诱发和加剧盗采、滥用海砂现象，进而影响工程质量，让“百年大计”的重点工程、民心工程沦为“百年大忌”的“豆腐渣”工程、伤心工程。为此，胡幼奕提醒，高价矿权获得前，企业一定要扎扎实实做好市场可研报告，尽量避免上述恶果的出现。

关于7月15日62.48亿元的海域使用权和采矿权，胡幼奕还向记者做了具体细致的分析介绍。他说，海砂的开采使用脱离不了海砂的淡化处理，而海砂淡化成本又与淡化工艺密切相关，淡化海砂的市场销售价随市场需求波动较大，各地海砂价格受淡化成本、运输成本等的影响也各不相同。7月15日的采矿权中的海砂开采成本接近200元/立方米，与目前广东地区天然河砂、海砂价格较为接近，再加上淡化成本，按照当前的砂石价格，成交价明显偏高。

紧接着，胡幼奕又转变角度，更为全面地分析说，由于此次海砂采矿权为市场化行为，就必须从市场经济的角度，而不仅仅是从当前砂石价格的角度去做片面分析。

首先，本次珠江口外伶仃东海域海砂矿权出让，资源成本虽然近200元/立方米，但是，2019年7月，广东省三宗海砂开采权竞价出让，其中黄茅海域海砂矿权的最终报价超25亿元，资源成本高达约490元/立方米。两者有类似之处，切不可仅从砂石价格市场的角度来看待。

其次，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出让的不只是海砂采矿权，还有海域使用权。2007年，我国《物权法》确认了海域使用权，明确了它的用益物权地位。2019年12月17日，自然资源部发布《自然资源部关于实施海砂采矿权和海域使用权“两权合一”招拍挂出让的通知》，精简、优化海砂采矿权和海域使用权出让环节和办事流程，本通知自颁布之日起实施，有效期3年。此次海砂出让完全处于该文件有效期。由于海域使用权制度是我国首创，其他国家尚无先例，其效果有待市场检验。

再次，随着全国新一轮基建热潮大幕的拉开和世界各国普遍使用“大水漫灌”方式拉动经济，未来砂石需求的波动性和价格走势不确定性大幅增加。尤其是广东省近期大量出让海砂开采，东南亚各国天然砂石优势降低，局部地区天然砂石价格波动更加难测。但因为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的次第展开，砂石等基础材料价格上涨是必然趋势。

“从上面3点可以看出，该项目看似是‘非理性’行为，超出了以往砂石骨料行业对招拍出让砂石资源的传统价位和传统看法，但该采矿权背后是否有资本运作以及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目前尚无法获知，所以单从高价采矿权的角度分析是不完整的，但该项目对当地砂石产业的冲击显而易见。”胡幼奕总结表示，随着我国金融领域开放程度的扩大，大资本进入砂石骨料产业是必然趋势，同时，砂石行业要想为产业赋能，必须学习金融知识，了解、掌握并积极运用金融手段和资本运作来提高企业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