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问题保障房:施工方被指在混凝土中加水

　　北京6栋保障房“楼脆脆”或存欺诈

　　业内专家向记者坦言，目前在保障性住房的建设过程中，“开发商垫资施工后政府回购”的模式无疑是问题比较大的。保障性住房建筑行业是卖方市场，不论是开发商还是施工单位在竞标中通常是“最低价中标”，这就不可避免地存在着种种未知和隐患

　　保障住房项目楼的混凝土里掺建筑垃圾并作其他手脚。

　　消息一出，由北京日月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建设的北京市大兴区旧宫三角地保障房项目(明悦湾小区)立刻“一夜成名”。

　　经检测和专家论证，这个项目部分在建工程结构混凝土强度未达到设计要求。北京市建设行政主管部门决定拆除这个项目的B、C区6栋楼的地上结构部分，另外两栋楼进行局部加固处理。这是北京保障房建设中首次出现的因质量问题拆除重建的案例。

　　11月12日至15日，记者对此事件进行了调查，发现事件并不是表面看来那样简单。

　　1 墙面布满蜂窝“狗洞”墙体顶端露出钢筋

　　11月14日下午，记者来到明悦湾小区。

　　当工人打开铁门时，记者看到，拆除现场已被废墟覆盖：灰土碎砖堆积如山，大量拆下来的钢筋等金属材料被集中堆放在工地上，绝大部分已经生锈。

　　据介绍，这次共出现了8栋“问题楼”，出问题的主要原因是“强度不合格”，其中6栋需要拆除。

　　明悦湾小区被划分为ABCD四个区域。其中需要拆除的“问题楼”包括B区的3栋、C区的两栋和D区的1栋。目前为止，B03和B04两栋已经拆完，还有4栋正在拆除。而仅一栏之隔的A区的几栋楼正在装修，很快就要准备入住了。

　　不远处，两台液压剪在同时工作，B01号楼和C02号楼各用一台，很多工人在周围紧张地忙碌着。

　　在已经拆除完毕的B03和B04楼附近，发现其地下部分并没拆，后来得知，这些需要拆除的“问题楼”的地上部分全部拆除、地下部分作加固处理，这是根据房屋质量强度需要制定的方案。

　　记者走进还未开始拆除的C01号楼时，时间是下午4时40分，光线还比较充足。记者发现，在墙的侧面、顶板部分有很多水渍，在墙体上形成一道道印记，有的已经发黄。

　　有些蜂窝状或是麻面的墙面很是显眼，有一些小石子分布在墙体上，甚至还有被工人们通常叫做“狗洞”的不规则小洞，一些墙体的顶端甚至露出钢筋。

　　记者经采访几位业内专家得知，蜂窝、麻面的产生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混凝土中添加了过量水分导致离析；二是模板密封不严致水泥浆流失所致。“狗洞”是“振捣”过程不实所致。振捣的作用主要是增加混凝土密实度、强度，使浆体均匀。水渍明显，是加水过多后露浆形成。记者在墙体上看到的露钢筋的情况属于施工质量不过关造成的。

　　2 混凝土质量不合格还是恶意向混凝土内加水

　　相关部门发现该项目出现问题后，责令停工，对此，施工方和开发商都有自己的停工理由。

　　施工方———北京市住总第二开发建设有限公司的说法是：2010年5月30日，该公司领导在工地检查工作过程中，发现墙体有色差，认为是混凝土质量变化导致，后了解到，混凝土采购价格为每立方米248元，认为这个型号的混凝土“成本价都应在285元以上”，“一定是混凝土出了问题”，之后即停工。

　　开发商———日月房地产公司人员徐朝旭说，停工原因是因为施工过程中发生了安全责任事故。在有安全隐患的情况下，5月31日，“因为‘安全’8条、‘质量’9条”而停工(注：记者拿到了5月31日由大兴区质量检查站填写的《工程质量监督抽查记录表》以及《施工现场安全监督及管理检查记录》，看到了徐朝旭所说的“安全”8条、“质量”9条。其中质量问题包括“个别附加钢筋直接施焊在主筋上”、“存在狗洞”等问题)，“但没有一条说是因为混凝土质量不合格”。

　　日月房地产公司办公室主任王涛说，明悦湾小区保障房部分的混凝土供应商，原先是要用北京住总集团下属的混凝土公司，但由于供货的原因，这家公司违约了(注：记者在暗访中看到了一份北京日月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与北京住总商品混凝土中心签订的混凝土购销合同。该合同签订于2009年11月10日，其C30混凝土报价为249元)。

　　徐朝旭表示，后来才与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签订合同。至于248元的报价，“就是当时的价”，“大大低于市场价”的说法并不成立。

　　对此，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负责人说，248元的报价并不是像媒体说的那样“赔本赚吆喝”，他们每立方米有5.28元的利润。

　　北京市住总第二开发建设有限公司还表示，原先在合同中规定应向开发商提供的水泥为“曲寨水泥”。记者看到，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的水泥进货单中“水泥”一项有“唐山金城牌水泥”等几种，但确实未见“曲寨水泥”(注：曲寨水泥在北京的建筑市场享有较高的声誉，所以价格一路居高不下，比同型号水泥每吨价格要高出十几元)。

　　北京市住总第二开发建设有限公司说，造成混凝土强度不够，首先是混凝土质量不合格。此前也有媒体曝出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用碎砖头等建筑垃圾作为制作混凝土的原料。

　　对此，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负责人予以否认，称如此做法会大大增加成本，这是业内都清楚的。

　　北京市住总第二开发建设有限公司还提出，在运送混凝土过程中，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多次出现延误送货时间现象，最严重时，应该在3小时内浇筑完成的混凝土，因为送货延误一直浇灌了13个小时才完成。

　　对此，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负责人反驳说，该公司距离施工工地只有2.5公里的路程，是北京市住总第二开发建设有限公司不及时卸车，错过了混凝土的初凝时间，这是导致混凝土强度下降的主要原因。

　　同时，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强调，他们供给工地上的混凝土是合格的，但是北京市住总第二开发建设有限公司在施工过程中违反操作流程，向混凝土中加水，降低了混凝土的强度。

　　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代理律师认为，国家在相关的混凝土施工规范技术文件中明确规定，严禁在施工时向混凝土中加水。而施工单位在混凝土车辆入场后大量加水，造成工程项目目前的严重质量问题。

　　王涛曾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这次事故是北京市住总第二开发建设有限公司疏于管理、恶意向混凝土内加水所造成的。

　　王涛当时还出示了几张施工现场的照片来证实他的说法。在那些照片中，确实有工人和水管出现在运输混凝土的罐车旁边。

　　对此，北京市住总第二建设有限公司指出，目前北京多数混凝土公司的罐车司机都配备了相机或拍照手机。这些罐车司机经常会要求工地的工人帮忙用水管刷车，随后司机就用相机拍照。

　　3 官方调查人员认为“变通”属于欺诈行为

　　11月12日下午2时30分，两名北京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委员会法制处的工作人员主持了对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的“行政处罚听证会”，4名执法调查人员、4名该公司方面的代表参加，记者参加了旁听(注：此处为暗访)。

　　2010年10月8日，北京建委向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送达了《权利告知书》，称“拟决定给予你单位停业整顿，吊销预拌商品混凝土专业企业三级资质证书的行政处罚”。

　　2010年10月20日，北京建委又向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送达了《听证告知书》、《听证通知书》，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罚款的内容。

　　听证会上，调查人员指出，今年1月26日至5月24日，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为北京市住总二公司承建的上述经济适用房及商品房项目供应水泥，其中，供应1825.5立方米C25等级强度的混凝土时，每立方米混凝土中实际水泥用量，比提供给施工单位的配比单中少用水泥81公斤；供应的2387.5立方米等级为C30强度混凝土，每立方米少用水泥101公斤；供应的3720立方米C35混凝土中，每立方米少用水泥101公斤。该行为属于“偷工减料且情节严重”。

　　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方面认为，“偷工减料”的定性不当。以矿粉替代部分水泥不是偷工减料。用矿粉替代部分水泥是国家规范许可、并且确实可行的一种成熟工艺。

　　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代理人表示，目前现行标准是北京市建委2002年制定的《混凝土矿物掺合料应用技术规程》，而使用的“混凝土配合比申请单”仍按1999年建委制定的格式，且商品混凝土企业无权改动。现行标准中规定“矿物粉”可以按一定比例替代“水泥”，而表格中没有“矿物粉”一项。我们只好将“矿物粉”掺合量与“水泥量”合并后填写在“水泥”项中，而在实际生产中水泥与矿物粉是分别计算的，这种“变通”方式也是目前商品混凝土生产企业常用方法之一。由于有关部门没有及时按照新的规范制定新的表格，导致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提供的通知配比单和实际配比单产生差异，这种责任是不应该由北京华跃腾飞混凝土有限公司承担的。

　　调查人员认为，表格中的“水泥”不等于矿物粉掺合料，“变通”属于欺诈行为。

　　到目前为止，听证结果尚未公布。

　　4 保障房“最低价中标”的隐患

　　某监理单位谢姓专家告诉记者，国家政策的制定应该与市场发展规律相结合。现在，建筑材料的市场价格在节节攀升，基础能源的价格在不断上调，建筑行业各方压力也很大，出现了不协调的格局，“但无论如何，是不应该在工程质量上动手脚的”。

　　另一位业内专家向记者坦言，目前在保障性住房的建设过程中，“开发商垫资施工后政府回购”的模式无疑是问题比较大的。而且，处于强势的是政府，处于弱势的是开发商，处于更弱势的是施工单位。也就是说，保障性住房建筑行业是卖方市场，不论是开发商还是施工单位在竞标中通常是“最低价中标”，这就不可避免地存在着种种未知和隐患。

　　他说，保障性住房是“民生”的重要内容，“安居”的实现首先依赖于建筑材料的质量过关，而价格过低无疑会使材料的质量难以保障。